徽商是一段历史,是一个经济现象,也是一个文化现象。相对于“新徽商”而言,历史上的徽商可以称为“老徽商”。老徽商崛起于明代中叶,他们为什么能够在商场上成为赢家?为什么在明清时期达到辉煌?其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是,他们是内在精神可能是最重要的因素。对老徽商的积极的、有价值的精神予以总结,对于启迪今天的“新徽商”如何走向成功、如何创造新的辉煌,应该是不无裨益的。
一、 徽骆驼:徽商的吃苦精神
徽商精神精神的形成,与徽州独特的地理和生存环境有着密切联系。
徽州是一个山区,山峦叠嶂,川谷崎岖。多山的地理环境,必然给这里的人民带来不便,乃至生存的困难。另外一方面,人口又在不断增加,环境和生存的矛盾越来越突出。 解决这一矛盾的出路在哪里呢?就是走出徽州,去经商。徽州有一首流传很久的民谣:“前生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
经商意味着漂泊,或者在山岭间跋涉,或者闷坐舟中。遇到旅店就寄宿,三餐茶饭伴愁眠。更有甚者,是他们在经商途中充满了风险。亏折、赔本,当然是从商难免的“功课”,而身家性命也往往有不测的危险。这一点,我们只要看一看明清小说的描写就可以了解。《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十四《盐官邑老魔魅色会骸山大士诛邪》写一个徽商来到燕子矶弘济寺,看到寺院楼阁颓坏,愿意出三十两银子为之修缮,岂知寺僧起了坏心,将他杀害,将他携带的500余两银子据为己有。小说当然不是历史,但是,它们是生活的折射和反映。在信息不畅通、行政管理有着大量空白地带的社会,图财害命的案件经常发生,徽商携带金银,难免会招来杀身之祸。
徽商的吃苦有许多动人的故事。
明代婺源李魁,在未发迹之前,因为家计贫寒曾经仰天呼叫:大丈夫难道真的要为有个上千两的钱财而犯难吗?经商是贱行,大丈夫不屑为之,但也不能永远贫贱呀!于是,他和祖母商量,想筹措点经商本钱,却一点都筹措不出来。他想了一想,家里只剩下了卧室一间,就将它出卖给族人,只得到十两银子。他就带着这点银子前往南京营商,一点点地积攒,“不惮烦劳”,终于有了积余,也终于能够买田宅了.
成化年间的歙县人江才也是如此。父亲在他3岁时就去世了,家境不好,他跟随着哥哥做点小本生意。他经常感叹:我想耕田,家乡田少,若是碰上灾荒更不可为,务农是不行了。我想经商,家里底子薄,没有资本,经商也不成!他的妻子郑氏从容地劝他:乡人十个有九个都去经商了,你怎么能因为家里底子薄就不去经商呢?于是,她用自己的衣饰资助江才经商。几年后,江才就致富“饶益”。
清代祁门的倪尚荣,七岁父亲就去世了,家境也十分贫寒。稍大一点,他就砍柴以奉养母亲,久之,他慨叹道:终身砍柴怎么能度日呢?正碰上大乱时候,粮食昂贵,不得已,他就去学做船夫。久之,他又慨叹:这哪里能够养家糊口呢!于是以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本钱学经商。他往来于鄱阳湖和祁门之间,不避艰险,终于改变了贫寒的境遇。
的确,从明代中叶开始,徽商的富有已经让人们羡慕不已了。但是,在他们富有身影的后面,却是一路艰辛,满腹凄楚。对于这些,更多的人似乎是看不见的。
二、 山外有天:徽商的开拓精神
当第一批徽州人经商成功以后,第二批、第三批徽州人陆续地走出了徽州的山岭。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他们所走的路也越来越远了,早在明代,他们的足迹就遍及全国各地。 万历年间的《歙志》记载道:
“今之所谓都会者,则大之为两京、江、浙、闵、广诸省;次之而苏、松、淮、扬诸府,临清、济宁诸州,仪真、芜湖诸县,瓜州、景德诸镇。。。。。。故邑之贾,岂惟如上所称大都会皆有之,即山陬海?、孤村僻壤,亦不无吾邑之人,但云大贾则必据都会耳。” 万历年间的《休宁县志》说,徽商“藉怀轻赀遍游都会,因地有无以通贸易,视时丰歉以计屈伸。诡而海岛,罕而沙漠,足迹几半禹内。” 徽商许秩的经商路线更曲折,也更加显示了开拓精神。
他是歙县人,生活于弘治嘉靖时期。成人之后,他首先是和其他人在河北经商,碰上河北饥荒,他就带着积蓄回到家乡,在其曾祖父的许可下,他又外出,南到福建、广东,北到兖州、冀州一带,十来年后,已经很富有了。他还不满足,又从山东青州前去湖南,第二年,他又从湖南北上,这样一来一往的贩运,让他赚了一大笔。当次年他从山东归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乡里最有资财的人了。这个时候,算起来他离家已经二十年了,可他回来才2个月,又要出门。有人劝他:你年纪大了,该在家乡享受田园风光了,何必再去经历艰难险阻呢?他不听,继续在外经商。有一天,他读《货殖传》,看到四川人善于商贸,而且也善于享乐,他就动了兴致,买船溯流而上,一路上他饱览了川峡风光,又将四川的物产运到山东一带,来回两趟,获利更多。他回答劝他安享晚年人的话:“男子生而桑孤蓬矢以射四方,明远志也。吾虽贾人,岂无端木所至国君分庭抗礼志哉!且吾安能效农家者流,守鎡基、辨菽麦耶?”他经商除了获取资财外,更重要的是实现自己的远大志向。他不愿意安享田园闲适的生活,即使年纪已大,仍然还要奋斗一番,这大概是可以称得上具有“开拓精神”的了。 随着商业的扩大,徽州人已经不满足于在中国之内发展自己的商业了。他们开始拓展自己的活动空间,发展起海外贸易。明朝政府并不鼓励商人发展海外贸易。相反,还制订了海禁政策。
这样一来,徽商的海外贸易带上了走私的性质。
尽管如此,徽州商人还是大胆地闯世界了。较早在江浙沿海从事海上贸易的是歙县的许辰江、许本善等人。嘉靖年间,许辰江就“航大海,驾沧江,优游自得,而膏沃充腴,铿锵金贝,诚古逸民中之良贾也。”稍后,号称“许村四兄弟”的许松、许栋、许楠、许梓将海上贸易做得轰轰烈烈起来。他们先是到泰国、马六甲一带经商,并把葡萄牙的商人带到中国。他们又前往日本贸易,也把日本商人带到中国。在从事海外贸易的同时,他们和其他的海商结成团伙,不断地扩大自己的势力,逐渐形成了以许栋为头目的海商集团。
提起海商,不能不让人想起汪直。汪直是歙县人,又名汪五峰,号五峰船主。他讲义气,智谋善断,年轻的时候曾经和乡人一起经商,嘉靖十九年,他和乡人一同到广州,建造大船,将硫磺、丝棉等违禁之物贩卖到日本、暹罗(今泰国)等地。嘉靖二十一年,他在日本的平户建立起贸易基地。与此同时,他又加入了许氏集团,担任“管库”,由于他多谋善断,才能出众,为许栋所器重,逐渐成为该集团的头目之一。许氏集团被朝廷消灭后,汪直将残部收拾到自己的旗下,组织成新的海商集团。他以舟山烈港为基地,打败了陈思盼海商集团,从而取得了东南沿海贸易的控制权,成为人数最多、势力最强的海商集团。
徽州海商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历史现象,又是需要我们具体分析的历史现象。从陆地走向海上贸易,说明徽商已经不满足于国内市场,同时积极开拓新的市场,表现了徽商的开拓精神。明朝廷的海禁政策限制着他们的海上贸易无疑是封闭保守的,但他们招引倭寇,抢掠百姓,危害东南沿海的安宁,又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三、大智若愚:徽商的诚信精神
在传统中国,诚信是一种伦理原则。从《论语》开始就不断地强调着。“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靰,小车无輗,其何以行之哉!”(《为政》)他主张“敬事而信”、“谨而信”,(《学而》)“信则人任焉”。(《阳货》)儒家的“五伦”就包括了一个“信”字。可见它是非常重要的伦理原则。
遵循儒家文化传统又非常精明的徽商,大多数都很讲究诚信,并且留下了不少的记录。 “人宁贸诈,吾宁贸信。终不以五尺童子而饰价为欺。”久之,四方争趣坡公。每入市,视封识为坡公氏字,辄持去,不视精恶长短。(《古歙岩镇东堪头吴氏族谱•吴南坡公行状》)
歙县岩镇出了不少商人,吴南坡是其中的一位。他有自己的经商格言,那就是“人宁贸诈,吾宁贸信”。凭着这个信条,他在市场上获得了自己的信誉,人们只要看到他的标记,不管实际质量的好坏和斤两的多少,都抢着购买。“人宁贸诈,吾宁贸信”,这八个字可为吴南坡的“金针”,也是很多徽商发财的“金针”。
胡荣命,字希禹,(黟县)西川人。仁厚长者,贾于江西吴城••贾五十余年,临财不苟取,遇善举辄捐赀为之,名重吴城。晚罢归,人以重价赁其肆名,荣命不可,谓:“彼果诚实,何藉吾名?欲藉吾名,彼先不诚,终必累吾名也。”(《同治〈黟县三志〉卷六〈人物•尚义〉》
徽商胡荣命经商50余年,不义之财不取,碰上需要行善的事情就捐助,所以在苏州很有点名气。由于他经营有道,他的店名已经成为一个金字招牌。当他晚年不再经商后,有人要以重价买他的店名,他却拒绝了。他的道理是:你如果诚实,就可以赢得顾客,何必借我的店名?不靠自己诚实赢得顾客,却想借别人的店名发财,这种想法和行为已经不诚实了,如果把自己的店名卖给这样的人,最后必将损了自己店名的声誉。
在大量的徽商传记里,我们往往可以看到徽商把诚信看作经商策略的话语。清代道光年间,黟县商人舒遵刚说:“生财有大道,以义为利,不以利为利。”他还说:“钱,泉也,如流泉然。有源斯有流。今之以狡诈生财者,自塞其源也。今之吝惜而不肯用财者,与夫奢侈而滥用财者,皆自竭其流也。„„因义而用财,岂徒不竭其流而已,抑且有以裕其源,即所谓之大道也。”在这里,他是用“义利”的概念来阐发其观点的。义,当然包括诚信。在这位舒遵刚看来,义其实就利之源。钱财总有其来源,狡诈生财,就自己塞住其来源;而奢侈和滥用钱财,则是“自竭其流”。因此,因义生财,实际上是让源头丰裕,这样去经商,才算是懂得了“大道”。
这可能是经商成功的一条潜隐而具有支配性的规则。遵循这个规则,也许在一个月乃至一年内难以有大的经济效益,但也许2年、3年下来,信誉逐渐建立,财源就该滚滚而来了。在这个层面上看,诚信确实不仅仅是传统伦理的问题,而是战胜商场的大智慧、大策略了,借用老子的话,就是“大智若愚”。
四、“贾而好儒”:徽商的崇文精神
地处江南群山中的徽州,浸润着浓厚的儒家文化传统。
从中原迁徙到徽州的移民无疑都携带着儒家文化的基因。它们保持着宗族的组织结构,传承着儒家文化的血脉。
宗族是传播理学思想的重要渠道。它是一种社会组织,它的控制者多为崇奉理学的乡绅。无论是修建祠堂、编纂家谱、祭祀祖先,这些行为既强化着宗族观念,也强化着理学家所提倡的“忠孝节义”的思想观念。在祭祀活动中,徽州的宗族尊崇的是朱熹撰写的《家礼》;在族规族训里,反复强调的也是理学家所倡导的各种道德准则。这些观念和准则通过组织化的宗族传递到了民间,成为支配整个徽州社会的思想。
儒家思想,是积淀于徽商文化心理结构中的因子;徽商的文化性格以儒家思想为核心。审察有关徽商的文献记载,他们的文化性格就凸现在我们的面前:
他们的身上有着浓厚的伦理色彩。徽商传记里,有很多的“事父并继母极孝”、“母早故,事父与祖母极孝”之类关于“孝”的记载,有很多的“周急济荒”、“赴人之急”、“慷慨尚义”乃至“见义勇为”之类的评价,有很多的“重然诺,敦信义”“待人接物,诚实不欺”之类的描述。总之,他们是道德君子,他们是伦理的化身。——他们是完全符合儒家文化标准的人。
由于徽州教育一直很发达,不少人小时候都读过书,但因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走上经商的道路。清代婺源县的董邦直就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徽商的人生道路:先“业儒”——读书,后不得不经商,在经商的同时仍然读书不辍,最后在文化上还小有建树。他弟兄五人,本来都读书,但家庭生计需要他经商,在奔走之余,他没有丢掉书籍和爱好,借着经商足迹,他广交名流,自己也不断创作,编有诗集四卷、词集三卷。徽商是商人,但他们醉心于文化;他们是商人,却曾经读书。他们有很重的商人气,但也不乏书卷气。
徽商知道,“士”比“商”高出更多,让自己的子孙读书、做官,才是他们最可观的收益。因此他们发财之后,在投资教育上豪不吝惜,他们有的设立塾学,广请名师,以培养自己和宗族内的子弟,从而光大宗族。有的还设立义学,为贫寒的子弟提供上学读书的机会。从兴办塾学、义学到捐助县学、书院,他们出力最多,甚至还资助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路费、试卷费用等。正因为如此,徽州自宋代以来,社学、塾学、义学、县学、书院一直保持着稳定,在清代康熙年间,徽州的社学有462所;除了每县都有县学外,还有书院54所。真是十里之村,不废诵读之声!
徽商留给我们的就是这样一个背影。他们不像莎士比亚笔下的精明、嗜钱如命的威尼斯商人。他们是商人,似乎又不是商人。除了比别人有钱,他们从本质上看,仍然是传统文化中的个体。他们的身上,积淀着太多的传统文化的成分。与其他地方的商人相比,传统文
化在徽商身上的烙印更深,更明显。
徽州民俗中的谐音文化
徽州民俗中的谐音文化,是博大精深的徽州文化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一般来说,谐音是利用音同或音近的字或词来加强语言的表达效果的一种修辞方法,然而徽州民俗中的谐音文化除了字、词谐音外,还有美术语言谐音、行动语言谐音和物体语言谐音等多种表现形式。这些谐音文化全都打上了独具特色的徽州民俗烙印,成为徽州民俗中的闪光点,使徽州民俗韵味顿增、魅力平添、美学价值更大。
徽州婚俗上的谐音文化
这种谐音文化贯穿于徽州婚俗的全过程:媒妁之亲初定之后,男方要向女方派送提亲礼金,古徽州的礼金数字一般送108元或128元,取“8”的谐音图个“发”家之吉;新娘离开娘家时要行“过炉”仪式,即由家人背着从家中锡炉子里烧着艾叶的香气中跨过再到祠堂上轿,“艾”、“锡”谐音“爱媳”,是一种祈愿和嘱咐;新娘花轿进入男方祠堂后,要行“过袋”仪式,即地上两只青布袋,新娘踩着青布袋而行,当新娘踩上前一只青布袋时,后边一只青布袋便被两名傧相掀起从新娘头顶翻过,口中高喊“一袋(代)传一袋(代),一袋(代)高一袋(代)”,如此周而复始直抵祠堂门口,这里的谐音文化则是一种美好的祝福;进入洞房后,要将新娘嫁妆中的男、女新鞋各一双置放在床前,谐音“同鞋(行)到老”,因为在徽州方言中,“鞋”与“行”同音;闹洞房时的“撒帐”仪式,依次撒向婚床帐幔的物什是红枣、染红壳的生花生、桂圆和生瓜子,谐音“早生贵子”,用的是物体语言的谐音,表达的是一种良好的祝愿。
徽州年俗上的谐音文化
在所谓“一夜分两年”的除夕晚宴上,徽州人家年夜饭宴席上的鱼一般是筷子点到为止并不下筷的,谐音寓意“年年有鱼(余)”;除夕之夜孩童不慎砸坏了碗、碟,大人们非但不责怪,反倒要笑称“碎(岁)碎(岁)平安”;大年初一大拜年,家家都会捧出一道由红枣和板栗做成的“枣栗茶”,谐音祝福“早利”、“早早得利”。即对于青少年来说,这里边则还有一层过一年大一岁“早立”成人的意思;在大年初一这一天时间里,古徽州人家一般是不煎炒菜肴的,取的是谐音“忌吵”以求家和万事兴。
徽州商俗中的谐音文化
徽州是徽商的发祥地,商俗中的谐音文化很有意思,比如:徽商店铺全用小青瓦、白粉墙建筑,谐音寓意“清清白白做生意”、“笔笔账目一清二白”;徽商人家的茶几上,大多摆设石榴果盘或瓷器石榴工艺品,谐音寓意好客的徽商对于客人“实实在在的挽留”之情;徽商在各地从事着诸多门类的生意,惟独不会从事的生意就是茴香,这是徽商商俗中的禁忌谐音,茴香——回乡,饱受商旅之累、思乡之苦的徽商不愿触物思乡情影响商务,同时,叶落归根、回报乡梓是徽商恪守的美德,谁也不肯把“回乡”之美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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